这个世界会好吗

看了河南村镇银行的那个新闻以及冲突的视频,震惊和难过。你们知道我也是被割过韭菜的,在《一个韭菜的自我修养》里我花了好长时间缓过来,痛定思痛的写过这个经历。这段经历我曾经总结的时候提到过:1.不要相信任何一个试图从你口袋掏钱的人;2.即便是赌钱也要到正规赌场。

但是河南村镇银行这件事又一次刷新了我的三观,我想我的总结里那个2,也可能要改一改:即正规“赌场”也能要了你的命,谁能想到银行能抹了储户的钱,我无知我投了P2P被割了韭菜,就算不愿意认也不得不认了,你一个银行能把存在你里面的钱直接归零了我是万万想不到的。也不能说想不到,还有那些买了期房烂尾的,我是没有想到他妈的他们的下限能如此之低,低到肛门都不如。

十几年前科技还没现在这么发达的情况下,我曾认识一个市街道的主任,他有一部分的工作内容就是截上访,言谈间那种对上访者的不屑和凶狠,当时站的立场不同倒没觉得什么,如今细细想来,真是不寒而栗。一个上访者离开了本市,他们立即就能得到消息,如果是北上,他们立即就能出动,火车站、汽车站、宾馆,一个个点像是一个个网结,一个普通人想要逃出这张网难于上青天。而今,科技发达了,这张网更细更密甚至更便捷,甚至只要在家动动鼠标就能让你寸步难行。

当年我那个维权群有十几个投了大半身家也曾相邀一起上访去拉个横幅啥的,我默默认栽了,即便是当年以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我也觉得没戏,在这个国度,甭管你有理没理,只要你动手了就是互殴,就是各打五十大板,就是批评教育,如果对方伤的重,即便你有理你也要付医药费,正当防卫?不存在的,当时我只能庆幸,我曾经在父亲那里学到了,一万投一个月,一万投两个月,一万投三个月,一万投半年,前三笔回来了,只是这最后一笔被坑。要是四万块全投了半年,我能吐血,能被自己的蠢气死。可是我看到那个四五十岁的大妈将一百万的拆迁款全投了进去,甚至还瞒着家人,六神无主的样子,我就知道,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疫情这几年,我常常能见到那些进厂上班的,有的是本来经营装修建材被虚拟币坑的,有的是本来经营手机配件投资物流被坑的,有的是小饭馆开不下去夫妻两个人到中年进厂干小时工的,总之,底层已经很难了,而这个世界动不动就让你归零,让你多年积累毁于一旦,如果说这些还是有人性的贪婪和生意的风险使然,你不得不面对,可是你让一个储户的钱一夜归零,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而更丧心病狂的居然是在这之后:罚酒三杯、肆无忌惮。

我想,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这个世界活着随机、死了随机;

这个世界不再相信通过努力获得改变;

这个世界不再有信任;

这个世界更相信丛林。

欲买桂花同载酒

十几年前,微信刚兴起的时候,我正在读卡夫卡的《审判》,心想他妈小说的主人公还能这样起名字,后来再一想,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于是给自己的微信起了个J的英文符号,忘记了曾经起过秋水逸冰、古是等等优雅的笔名。年轻的时候,我的梦想是当一个作家,这段匪夷所思的经历与罗永浩很相似,罗永浩曾在《我的奋斗》的演讲里提到过这段经历,一个小镇文艺青年,只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发表过几篇豆腐块的文章,就觉得自己以后能靠文字生活,后来年岁渐长,读到更多更好的文字,才发现自己误把年轻时候的创作激情当作创作才华。

我不知道写过多少个小说的开头,有的十万字,有的两三万字,就像我做过的很多事情一样,有头无尾。最终使我放弃的是在一个桂花飘香的秋天,我租了个一个宾馆,构思了一个小说的开头,一口气写了一万字,然后像往常一样,情节、人物、冲突、矛盾化解,人物向前一瞬间涌了上来,我曾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甚至对照着金庸的《射雕英雄传》看看究竟在哪里设置伏笔,哪里设置人物,哪里有冲突,结果写出来矛盾重重,无法自圆其说,知识储备太少,我才痛定思痛的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

精神上折磨了自己三个月后,横下心来,进厂上班。就像在以后的日子里,罗永浩说:他妈的,老子本来想当个诗人。

有些人一辈子可能都在某种循环里无法走出,就像是莫比乌斯环,虽然放弃了成为一个作家的梦想,可时不常在一个个孤寂的夜晚,有时是离地半尺的酒后,似乎总有某种情愫需要抒怀,虽然随着年岁渐长,这种情愫渐渐变得稀少,像是男人的性功能。

可我总想起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在花园广场,一个中年妇女对着卡拉OK唱起王杰的老歌,我穿过炊烟袅袅的烧烤摊,在灯光里驻足,孩子们提溜着闪光的溜溜球兴奋的大喊大叫,青年男女搂在一起,光着膀子大腹便便的小卖部老板横坐在冰柜旁,啜饮着冰啤酒,时光如流水般静静停止,我到今天都忘不了那种味道,忘不了自己曾拥有的敏锐触觉。

我想我们总是丧失了些什么,眼睛不再有光。

我想起君特·格拉斯《铁皮鼓》里那个不愿长大的奥斯卡;

我想起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

我想起我二十岁的时候想到山上挖一个洞,四下无人,荒野里静静悄悄,松果悬挂在苍绿的树上像倒挂的阴囊;

我想起李宗盛不断重复唱到:走吧,走吧,人总要学会长大。

终有一天,或是三十年后,芦叶满汀州,远离那些闪亮的日子,在某个似曾相识的秋天里,欲买桂花同载酒,可永远也“终不似,少年游”

今夕复何夕

我的外婆瘦小,去年冬天去世的时候,缩成一团,推进殡仪馆前,小姨恸哭,大舅扎着白头巾站在转运车旁,至亲在面对死亡这一刻,完成各自角色。有一刹那,我觉得人生毫无意义,脑中突然念起金庸先生《倚天屠龙记》里的: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很早就对死亡有种根深蒂固的执念:主动选择,而非被动等待,这当然与自我认知有关,不想被劝说,也大概率不会改变。

从外婆葬礼上回来的那天,看到了一条关于器官捐献的信息,我想这是个不错的路子,虽然人生尽不如意,但还没发展成反人格,与其接受这种化为灰烬的不归路,不如被福尔马林泡一泡,尽尽余辉,于是我成为了中国人体器官捐献尾号3391的志愿者。

佛家说:生死之外,余无大事,在我看来,这二者都是不可选择的随机事件,在我如上的认知下,反倒是个解脱。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不怕死,不怕痛苦,不怕悲欢离合,不怕孤独黯然,只是这一切都不可选择,不可选择的意思是:你只能接受。我当然知道我思故我在,也当然知道过马路时本能的左顾右盼,可似乎还是走到了宿命论上,这也似乎是很多个体的悲哀,二十八岁时死去,七十岁时被埋,我更悲观一点,六十岁就觉得赚了,这就是我性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底色。

读史书的时候,常常能看到这样的描述:A军屠B军,十万,B军坑C军,三十万。这些个数字都是生命,无名无姓,历史洪流中,齑粉也算不得一粒,滚滚向前,风吹无形,雨湿无迹。而我们现在会不会也正在这股湍流之中?

朋友隐隐表达了这种担忧,当然我也并不是无感,十几年前我们测试短信有没有屏蔽刘晓波这个关键字,十几年后,放眼望去,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汉字变成了拼音缩写,可你有什么办法吗?删掉一些文字,清空一点微博,噤若寒蝉,毫——无——作——用!洪流来临之际,一开始你倒下了,后来是你的对手倒下了,直到最后大部分“数字人”全都倒下。车轮碾过来的时候,无非是早一秒还是晚一秒的事。最多只能希望医学别太进步,别太进步到等我六十岁的时候,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还没死去。

长持悲观,就不会太失望,长思尽头,就不会太恐惧。

你我都只是人列计算机中的一个二进制位。

诸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