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因为两个月没更新,很早之前写的,写到后面几乎犯了写小说的一切错误,读读开头就可以了,算更新。]
麦飞从四爷家走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他挎上工具包,右肩扛着双筒猎枪再次走进深山废弃的采石场,回到建在花岗岩巨大横切面东北角的茅屋内,放下猎枪后,他从工具包中取出一把砍刀,沿着采石场右侧的斜坡走上坡顶,砍了些新鲜的松枝,将荒置了一冬的茅屋顶重新修葺了一番。
春天傍晚的阳光照进来,他靠坐在老松板横担的简易床上,将猎枪重新拿在手,枪管斜靠在肩头,用一块油腻的亚麻布仔仔细细的顺着枪管、照门、托踝一直擦到枪身内侧的弹仓底板,时不时抬起,瞄一下准星。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打开枪管的膛室塞进去两发霰弹,搂着枪身,在寂静的阳光里闭上眼睛等待,等待那匹受了伤的独狼再次出现。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不久前一个下雪早晨,微光透过茅屋漏风的栅门照进来。朦胧中麦飞感到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自己,等抓起身边的猎枪冲到门外,狼已经溜了,只在靠南的碎石坡上留有一串不太明显的脚印。
山里已经好些年没见着狼了,开山炸石后,狼都被赶到了山后。这几年村里的壮工到外打工,好好的采石场就这样荒废了。冬天的这个时候,麦飞进山打些野货,这是他这几年见到的第一条狼。
第二晚上,麦飞多加了小心,在栅门上斜插了一根碗口粗的栎树,等到天光乍现,那条狼又出现了,一门之隔,麦飞似乎能闻到狼身上的血腥气,他翻了个身,从被角斜觑过去,雪地里,狼蹲坐在门前,身上的毫耸立着,深山中倏尔能听到覆雪坠落的声响,狼没动,麦飞手抓着猎枪,他们就这样隔着门僵持着,等到天大亮,狼跳上碎石坡,一溜烟朝南去了。
第三天麦飞想从外面看看那条狼,比以往提前了两个小时去收钢丝夹,月光清朗,在回来的路上,麦飞远远的看见一条黑影在雪地中纵跃,顺着采石场上的松林向下奔来,等奔到茅屋前,发觉麦飞不在,狼开始围着茅屋四周不停打转。麦飞屏住气,将夹到的猎物放在一边,攥紧猎枪从采石场前的低坡下向茅屋匍匐靠近。那条狼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前爪扒拉着茅屋后的碎石,间尔抬起头嗷嗷长啸。
低坡离茅屋还是太远,麦飞不确定能在两枪之内结果掉那条狼的性命,他从低坡里爬了上来,将别在腰后的长筒手电也握在手里,等狼转到茅屋背侧,再两只手抵着雪地朝前挪,麦飞想爬到离茅屋前五十多米的那颗大桑树后,在那里最差也能打伤它。
突然,毫无征兆的,那条狼猛的朝麦飞这边奔来,尾巴斜插进风中,麦飞慌乱中放了一枪,没打着,巨大的枪响也没令那条狼退却,转眼间那狼就奔到了眼前,麦飞迅速丢掉枪手握着手电筒从雪地里站起来,准备等狼扑上来给当头来一下,以前遇到野猪时他也这么干过。忽然,狼怔了一下,麦飞不经意间推开了手电筒,光柱恰照在狼眼睛上,狼两边的獠牙已经微露,猩红的舌头喘着粗气。接着狼急忙转身,斜着朝边上的荒草间逃跑,惊魂未定的麦飞抓起枪,此时狼身已经没进草中,麦飞扣动扳机,砰地一声,这一枪打着了,可是那狼连哼都没哼一声,麦飞迅速换好霰弹,打着手电,荒草间一条血迹,狼还是跑掉了。
“狼都记仇,你看我这条胳膊”四爷撩起右臂,两排深浅不一的结痂在桡骨两侧像蒿草叶子:“幸亏是条小狼,否则我这条胳膊早废了”
“我奇怪的是那条狼居然不怕枪声,我第一枪打过之后,那条狼停也没停依然朝我奔来”
“那只有一种可能”四爷掸了掸烟袋上的烟灰:“那条狼以前定是挨过枪子儿”
麦飞是四爷一手调教出来的猎手,他对麦飞像自己儿子一般,现在年纪大了,很少和麦飞一起打猎。麦飞给四爷送些野货,顺便问问关于狼的事情,他这一代猎手已经很少和狼打交道了。
“小娟回来了”在麦飞快要跨出门槛时,四爷提醒了一句
麦飞回过头,四爷正用牙签拨弄着烟丝,像是有意无意的一说。陈娟是四爷的侄孙女,在邻村,麦飞是个孤儿,给四爷当徒弟的时候,四爷曾帮着说和了一阵,交往一段时间,分了。
“我知道”
“听说在外面挣了不少钱,过年说是要带她妈到海南度假”
麦飞“嗯”了一声,走出四爷低矮的土房,村子里已渐渐有些过年的气象。空气中飘散着零星的硝烟味,几个放寒假的小孩围着村头的老椿树追逐打闹,椿树的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喜鹊粗劣的空巢在风中,依稀可见巢中摇摆的羽毛。
回去的路上,麦飞遇到从船厂回来的建军,拿着弹弓在村里闲逛。他们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也是村里有名的光棍,他父亲在采石场放炮的时候出了意外,和麦飞一样,也是孤儿。
“回来了?”麦飞问
“家里还有没有野鸡?晚上我请你喝酒”建军收起弹弓,在到船厂打工之前,他也喜欢打打鸟,弄些摸鱼捉虾的事。
“野鸡还有两只活的,野兔要不要?”
“野兔不好烧,我看你家门前有晒好的羊獐肉,要不再给扯一条后腿?”
“你眼倒挺尖”麦飞笑了:“你能吃出前后腿的区别?”
建军搂住麦飞的肩,低声说:“我有好酒”然后笑着拍了拍麦飞的肩膀,没走几步又回过头:“别忘了,家里的陈卤也给老子多带点。”
冬天的夜晚天黑的早,村里大部分人还没回来,要再等几天才会比较热闹。野鸡和羊獐后腿麦飞已提前送到建军家里炖上了,麦飞锁上门,一手抱着一小坛卤汁,一手抓着两个青瓷花盏,在冷风中缩着脖子朝建军家走去。
这边建军早已摆上八仙桌和酒精炉,还有一篮子摆在长凳上,不知是买的还是随便哪个菜地里偷的青蔬。
“就和你说了,看你样子还不信,正宗陕西二十年的西凤”建军故意将拆酒的姿势做的夸张了点。
“花大本钱了,今年混的不错?”麦飞问
建军有些心虚,对麦飞笑笑:“我你还不知道吗?别人送的”
两个人靠着桌角坐下来,建军给麦飞斟酒。他们两个每年都聚一聚,过年在家要赶不上赌局也坐一起喝两杯。
“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建军低着头从长凳上夹菜:“你老哥我要结婚了”
麦飞看着脸已经红起来的建军:“好事”一边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这是我随的份子,准备什么时候办?”
“别别别——”建军赶忙将钱推回来:“是入赘,用不着随礼”
“做上门女婿?”
“我也就和你说,都没脸”建军手拍着自己的脸
“姑娘哪里人?怎么就入赘了呢?姑娘嫌你穷还是——”
建军指了指酒杯:“这就是她送的酒,她就这里的人”
“你们怎么认识的?你没和他说你们家的情况,这事你姐——”
“她非扒了我皮不可,这事没法说”建军猛灌了一口:“小姐,她是小姐”
麦飞愣住了。
“家里四个女儿,她是老大,挣了点钱,当老子的非要招个女婿,我又喜欢上了她,我一年挣得钱全他妈提前交公了”建军已经有些醉意了:“她二妹也不错,要不我也帮你说和说和?”
“算了吧,我自己的事——”
“你是不是还对那个陈娟放不下?别听四爷的,都老古董了,人是不是嫌你穷?哦,陈娟混的不错,我今天在他们村闲逛的时候看见她了,买了辆车,说要带老妈去海南度假,听听,度假,整一帕萨特,有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别说我了,你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老头子放炮炸死了,陪了点钱就盖了这几间房子,老姐嫁人了,咱们两个都是孤儿,孤儿知道吗?一开始我也骂自己,怎么喜欢上一个婊子,玩玩就行啦,可他妈衣服一脱,人就是一动物。结婚,什么也不想,到时候你给我做伴娘。”
“糟了——”建军突然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糟了,糟了,后腿,锅上还蒸着一条后腿……”
还好,半锅水刚蒸完,建军顺手从厨房里拿来了菜刀和砧板,麦飞掌刀,去骨,剔肉,切片,爆炒香芝麻
“为了这点野货,这次差点把命都搭了,这都多少年没见着狼了”
“依我说你还是别干了,打猎挣不了几个钱,别听四爷的,什么术啊,艺啊的,还不如和我一样出去打工”
“我听你说过,你爹他们以前杀过狼”
“都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他们刚开山,几个人合围的,四爷带的头,听我爹说狼肉不好吃,不过狼皮袄子当时还值几个钱,我爹的一件的确良衬衫就是当年卖袄子的钱分后买的。”
麦飞再次走进深山的茅屋内,他等待那只受了伤的狼再没有出现。
春分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