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度归档:2025年01月

流转

2008年的夏天,我在外兜转了一年,想要谋一条生活中的出路,于是到H市学习电脑技术。

H市是省会城市,母亲拼凑了一万五千左右的学费,这大概是当时父母身上所有的流动资金,如果记忆没有出现偏差的话,这一万五左右的学费应该还有几千是周转而来。现在来说,H市当然是无比熟悉的城市,但在我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这所城市相当陌生。它离我的故乡不远,开车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但在我的印象里,我花了六年熟悉了家乡三公里外的集市,又花了三年熟悉了家乡十公里外的小镇,前二十年的活动半径大部分都在这方圆十公里的范围。

求学需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母亲找到了外公,外公当时在H市K大的一个实验室给人打扫卫生,我到现在都对“焦面光纤”这个术语非常熟悉,虽然我到现在也没能完全了解这个术语的意思。外公的家乡有个博士,主导了这个实验室的研发工作,带四五个研究生。外公年轻的时候是家乡的大队会计,曾给这个博士有过帮助,后来这个博士留学归来,主导研究工作后,就让外公过来给实验室看大门,做清扫的后勤工作。外公带着外婆,有自己的住所。于是,在求学的一年时光里,我就暂住在K大之中。

那时候的大学校园可以随意出入,现在不能了。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有汶川地震和奥运会,但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每天坐901路公交车到小花园站台,走五分钟路程去文化宫五楼去上课,学域控、OSPF、Dreamweaver和Linux,现在看来这些技术都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当时给自己提供了一个虚假的希望,人生没有什么路可走,但总要走下去,仅此而已。

外公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母亲是大女儿。那一年春节,除了小姨一家,大舅、小舅以及父母我们全部在H市K大的实验室里过年,这也是我记忆中人最齐全的一年。大舅有两个儿子,从我的角度称呼为大表哥、二表弟,小舅有一个儿子,我称小表弟。外公、外婆、大舅、大舅妈、小舅、小舅妈、父母、哥,我,一共十三个人。我们一起拍了全家福,大舅烧了鱼,我们表兄弟们一起喝了酒,炸了金花。说了什么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火锅的热气腾腾以及人声鼎沸。我们应该是逛了K大的荷园,也不完全记得。大表哥学得是理发的手艺,给外婆理了发,二表弟学得是美容化妆和我一样,在找一个出路,小表弟那时候十岁左右,学习不错,是我们家族的希望,小舅退伍后先是在当地征兵处上班,后来下海和人承包了广电的布线生意,小舅妈照顾小表弟学习,继续留在当地征兵处给单位打扫卫生。我哥毕业后在一家半导体公司上班,在这一年因为金融危机被裁了员,父母和大舅大舅妈们一样,他们生于六十年代,十七八岁学了一门手艺,然后从农村去往城市,天南海北靠着这一门手艺养家糊口。

人生的聚散就从这里分径而去。

2009年,我从培训学校毕业,学校带我面试了一个卖域名、虚拟空间以及服务器的公司,做技术支持,我上了二十多天的班,没拿一分钱工资,主动离职,从此再没从事花了三四万培训的这个所谓的网络技能。后来装修、修桥、修路、造房子、造汽车,吹拉弹唱的在这个世界上游走。

2011年,母亲突发脑溢血,在医院ICU待了半个月,最后以不到五十岁的年纪离开了我们。

2012年,我哥结了婚,再后来遇到了一份出国工作的机会,现在定居国外。

2013年,清明节,外公过世,保留的唯一影像是在老家的屋外,我哥去看望他时拍的一个他啃着鸡爪子的视频。

大表哥和人合伙开了一个高档的理发店,生意不错,又开了分店,生意不行,分店倒闭,再之后炒股亏了几十万,年底了,现在应该是他最忙的时候,生了二胎。

二表哥和我一样,美容美发没学出个名堂,兜兜转转,误入赌博歧途,欠了网贷,卖了首付的房子,跑外卖、开小吃店、送货,至今单身,在老家。

小表弟高考前夕,压力太大,后来被诊断出躁狂症,发作的时候喃喃自语,不知所云,偶尔失踪。

小舅妈因为小表弟,有些抑郁。

小舅依然好赌。

大舅和我父亲一样,还在打工。大舅妈为了照顾大表哥的二胎,已不再和大舅一起打工,回来加盟了一个早餐摊。

2021年,外婆去世了。

人的一生,像是一粒随机游走的灰尘,在时间的维度上做布朗运动,我称之为:流转。

再见了,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