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孟刀,你一直不相信你会是现在这样,十三年前你无师自通使了一招偷梁换柱,那天你走进一家幡旗招摇的铁匠铺打了一把钢刀,拿到手时你觉得刀背太厚,刀刃又不够锋,你站在铁匠铺前觉得没必要为铁匠这么糟糕的手艺买单,人来人往,你看到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纨绔子弟,你问他是不是也需要一把钢刀,纨绔子弟说正需。你等在门前,听到铁匠铺传来锻打的铿铿锵锵声,风箱的呼哧呼哧声,须臾那纨绔子弟走了出来,手里握着和你一模一样的钢刀,你说刀背太厚,刀刃不够锋,纨绔子弟说没关系,我这刀回去切个西瓜没什么问题,你抱拳哈腰问能否帮个忙,纨绔子弟说这没什么问题,你将自己的刀递给他说你有面子,你进去将我这把刀再给磨一磨,刀背再锻打锻打。
很多次一样的早晨,水面上生了雾,水草吐出一串又一串的泡沫,你提着这把钢刀走过九曲十八弯的乡间小道,你有一个隐居的师兄,之前你们情同手足,后来他迷上了一只尾巴蓬松硕大的松鼠。阳光照在桑榆之间,你走进破落的茅草房,师兄仰望着香堂眼神呆滞,你将钢刀扔了过去,问他可记得当年一起苦练的五虎断门刀法,师兄说我已失去了童贞,以后再不要提起过去,你自己接着往前走便是,至于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感到难过,你说你要去帮他杀了那只松鼠。
你赤脚走上西战山,那只松鼠站在松树间远远看见你,你说你这孽畜,害我师兄失了元阳,所谓人畜不两立,我要报仇。松鼠抬起两只前爪将抱住的松果娇嗔的砸到你头上说你不是对手,五虎断门刀源自彭氏,撩砍勾挂,扎切绞架,缠头背花,不过尔尔,我有一套迷踪掌法,三招之内可置你于死地。你不信一刀砍倒松树,松枝将倾未倾之际胸口挨了一掌,口吐鲜血,受了重伤。松鼠远遁,你坐在草地上感到受了莫大侮辱,月亮升上蓝色夜空,你走下西战山,想起过往种种,悲愤难平。
你走到果胡镇上的木石街,金贝子依然摆着卦摊坐在桥头,你一直觉得他不学无术是一个混口饭吃的骗子,此时你对人生产生了怀疑,你觉得也许他真掌握了某种说不定的天机,你将钢刀摆在他卦摊前问前途,金贝子照例摇了摇头,掐了掐手指说而立之前有幽冥劫难恐折戟之危,而立后又如日暮西山,但余晖灼灼。
你依然没改变认为他是个骗子的初衷,路上走过来一个乞丐说是丐帮的二袋弟子,尔东齿在听完金贝子的胡诌后拉住你的手说人生起伏不定,他常在江湖上行走有一绝好的生财之道,你说你没有兴趣,他四下瞅了瞅附在你耳边小声道城南有包子铺一家生意红火,为首的是个不成气候的彪形大汉,劫了它衣食无忧。你依然推辞,说受了重伤,况刀法未纯要回去练刀。尔东齿骂你糊涂,有了财可请远在边外的彭氏嫡孙,好酒好肉,不愁五虎断门刀法不突飞猛进。
你觉得这乞丐对你甚是了解,人生能有一知己不易,攒足了一口气占了包子铺,乞丐做了东家,你当了掌柜。半年后你发了一笔小财,此时你人面春风又正是大好年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宋媒婆要主动给你说媒,你顽石般的心突然开了窍,宋媒婆说的姑娘住在临水一岸,中间有条玉兰桥,你们私下在桥上见了几面,之后你常在夜晚看见一只青鸟飞进你的身体,它有时温柔,有时露出獠牙,你有时与它搏斗,有时又陷入它的肚子里,像掉进泥沼你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你开始萎靡,头发脱落,武艺也荒废了大半,连包子铺的生意也越来越难以经营,一天夜里包子铺失了火,你在抢银票的归途中被大梁的椽木砸伤毁了容,尔东齿伤心的拍了拍你的肩膀就此音讯全无,姑娘让宋媒婆捎信说已准备好了嫁妆,郎官不是你。
你开始觉得人生毫无意义,荒诞不经:师兄迷上了松鼠,金贝子招摇撞骗,尔东齿劫富济己,姑娘不知爱财还是一副长得好看的臭皮囊。有一天你衣衫褴褛的靠在胭脂树下,突然看到一大圈一大圈的雾气环绕在你的周身,你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阳光洒在你的身上,有一个行游的和尚看到你这个样子,蹲在树下劝慰你说人生是苦,死不是解脱,彼岸是空。你似乎看到了点曙光,决定追随这个和尚。
你们走到月半城,托钵行乞的途中看到了一个耍猴人,铁链拴着三个猴子眼神凄楚,对众人脱帽行礼,和尚跌迦而坐劝耍猴人众生平等,放猴归山,耍猴人自认晦气拽起铁链要走,和尚无动于衷嘴中念念有词,你再次失望,觉得和尚和金贝子是一路货色,你快步走上前对耍猴人说自己是一只猴子,给一条铁链。耍猴人看见你眼中熟悉的眼神,解开一条铁链的锁扣套住你的脖子,从此你开始四肢行走。一百一一天的早晨,你们行到鹿鸣山,你看到成排成排的杉树枝桠交错像在天空铺了一条路,你突然想起一个美丽传说,雾气从鹿鸣山中升起,一条火麒麟从云中蹿出,叼起你的头,你看到耍猴人抬眼望着你,眼光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