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燕子南飞,我们,该去向哪里?”在监狱放风的水泥地台阶上U问
我坐在U身边,看着四周围墙里一大群穿着土蓝色囚衣的伙伴像蛆一般的机械蠕动,侧过脸。
U摸了摸胸下肋骨:“你知道氰化钾吗?”U问:“安乐死一种药物的主要成分,本来我没想着让他这么轻松的了结自己,后来我折磨够了,心软了一下——”
“你就因为这判了无期?”
“死缓减的”U用手在水泥台阶上写方程式:“第一步获得氰酸,氨气的制备麻烦了点,第二步和氢氧化钾反应,我现在回过头想其实用亚铁氰化钾直接加热分解更好,原料也更容易获得”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U抬起头:“二战回忆录里希特勒也这么干过”
“除了死相难看点,用氰化钾没任何痛苦”U说:“如果在这个地方老到不能自理,我也会申请”
“你后悔过吗?”我问
“看到V的时候会想着如果没坐牢,孩子也该上初中了”秋天里下午,时光恍如隔世,U揉了揉眼睛,笑着说:“她怕养不活,怀了有五个月”
“J,我时常会想起那个下午”
“我也时常想到他们穿过一大片苹果林,蛇在地面游走,U擎着火把,从收割完麦子的田塍边牵着V的手”
“他们不该来到G市”
“像一座岛”J说:“你记没记得你构思过的小说《岛屿》,他们也被孤独困住了,像交织的网,高楼大厦如一棵一棵拔地而起的树,他们赤身裸体,像类人猿,生殖器猩红,像火山”
“我们都会衰老下去的,总有一天”
“可谁也等不了,我们都想在火山喷发的那一刹那死去,可谁也不愿在火山灰覆盖的土地上种起苹果树”
“Q,说说你吧”U说
“阴囊上的切口你看过的”我说:“我割了输精管”在台阶上我喝了口水,短暂的放风时间结束,我们起身朝牢房里走去。
“我等了十年,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是没有,等我刚刚产生希望,幻想着将割断的输精管接驳回来,一切都又彻底结束了。”
“所以你就去骗?”
“她们全在我眼前扭捏作态,摆弄风情,淫荡,贪婪,戏谑,恐惧,超脱……我像是掐住了她们脖子,活生生看他们睁大眼睛在我面前窒息,拥有种造物主般的无尽快感。”
U望着我,眼神突然委顿下去,像黑暗中敲着和我一墙之隔的墙壁般的绝望:“还应该有些希望”U说
“没有了”我说
“她没来找过你?”
“有,他们结婚后的第二年,那天下午我们坐在世纪广场,她变得像熟透的苹果。我们从献血车旁走过时,我说要献一次血,在献血车上我捏着海绵球,她在车下等我,天逐渐暗淡下来,步行街上的人流蜂拥而来,我们走进一间旅馆”
“这像是四十年后的场景,那时我们头发花白,皮肤褶皱,旅馆里空调吹着燥热的风,我脱掉她的衣服,依然对她的躶体充满渴望”
“别看了”她说,手捂着乳房:“四十岁就一直下垂,现在都快瘪完了”
“让我摸摸”我说
“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三十岁的她曾这样问我
我仿佛看见她老公突然冲进旅馆,在我面前,她们很快厮缠在一起:“吻我”她呻吟着
“不能”我说,摇了摇头:“我们别在见面了”起身拉起旅馆的门把手,猛的摔在墙上。
“我带了精油”她在随身携带的坤包里摸索:“你牙口还好吧?”她问
“用不着了”我拉起她的手,遥控器关了嘈杂的电视
“Q,你们再也没有见过?”U问
“见过,一定见过”我感到冷,仿佛一层水汽凝结在牢房铁门上,我弯下腰,感到腹部一阵阵隐隐作痛。
“Q,你怎么了?”我听到U的问话逐渐微弱下来,手抓着铁门,面朝着飘窗透进来的光,它刺得我睁不开眼睛,身体忽然像浮在半空。
第二天下午,同样的地点:“我摸到了你肋骨上的刀疤,它像是肉瘤”
我们正走出牢房:“在乡村V婚礼的喜宴上,我突然失去理智”U说
各个牢房的人开始逐渐汇聚,在出口处分成两排,面无表情,走出卷闸门时下意识闭上眼睛,然后朝两边分散,像一个轮廓流动的沙漏。
“起先是宴席上忘了上鱼,有人闹起来,我坐在那喝酒,新郎带着V过来赔礼,我当着她的面扇了那个还在瞎起哄小子的脸,接着鱼补了上来,我们一桌子继续喝酒,那小子起身去撒尿,摸进厨房,一把菜刀朝我背挥下来,有些心虚,我没让掉,被砍的血肉翻上来”
“夏天里,丝瓜藤顺着院墙游上来,他躲在暗处,V在院子洗澡,沼气灯亮着”U说
“我闻到槐花香气,从河堤上穿过墓群进村,风绵软、刺激情欲。”
“J,这不关你的事”我说
“我趴在院子后的楼上,水泥楼板的热气透过肋骨和双臂的肘关节,这是一幢废弃的两层楼房,铁门紧闭,我从楼旁的榆树枝上了二楼等着V从厨房走出来,木盆里放水”
“后来V也去偷情”U说:“突然间性欲如火,我顺着水管爬上小镇临街的门面房南墙,我听不了那样的呻吟”
“我能想象”J说:“顺着水泥楼梯,牵着V的手,我们已经很熟悉。二楼空荡的房间只摆了一张床,松花色床罩,V走过去拉上窗帘,等橡木地板上的窗户投影像推拉门般缓缓合上,空气里随即散发出心脏跳动的气息。V站在我面前,似笑非笑,眼神的光逐渐淫靡,起先我们谁也没动,我们太熟悉彼此身上即将传递过来的温度,喉头发干,像等待水酝酿出来的酒将我们浸透,我们深吸一口气,听到彼此汗毛爆裂的细微声响。接着V开始窸窣的一件一件脱掉衣服,我感到血涌上头颅,像蜜蜂挥动翅膀发出的回声,在盘旋,一直盘旋。”
“我默默的爬下水管”U说:“一切似乎早有征兆”
“你没法想象,仿佛就在昨天”U突然说道
围墙外传来爆竹声和唢呐的“百鸟朝凤”曲:“J,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从这里开始,往回走”我对U说:“那天下午三点钟光景,公交车穿过盛开着粉红色碧桃的植物园抵达L的住所,趟过一段积水皲裂的沥青路面,我走进L的房间,我们认识有两年时间,两年以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望着U:“我一直在试探、等待、狂喜或者压抑中备受煎熬”
“你爱上了她”U说
“没有,手术以后虽然有冲动,但少了很多负罪感”我说:“我感到大部分时间里的洁净,等待一个时机”
“她不同意?”
“我试图有意无意流露出自己丁克的想法”我说:“可是你知道,她常常对此一言不发——”
“我们冷战了一段时间,两年以来最长的一次,当我再次走进她的房间”
“他无聊透了”L说
“你们一直没做过?”
“别提了,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
“真的假的?”
“这么和你说吧,有好几次我们都预热到火点了,可他却突然站起来。”
“他是不是不行?”
“谁知道呢?我摸过,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总不来事,还时不常和我提要做什么‘丁克’,我怀疑他心理有问题。”
“他不会突然冲进来把我们两杀了吧?”
“你不要吓我”L说:“我们都好长时间没见了,你要是真喜欢我,我就把他踢了”
“我怎么能不喜欢你呢”
凌晨,我从高架床上醒来黑夜中睁开眼睛,四周是此起彼伏的鼾声,没有一点点光亮,空气中飘荡着晚饭后的土豆味。她突然无声无息的袭来,我感到透不过气,呼吸压着鼻腔,我想要毁灭自己,这显得很可笑,我知道它不会发生。
“Q,让它继续下去”J说,“为什么不呢?”
“我不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种声音开始阻止我”
“我知道他”J说:“忘掉那个声音,让我们重新回忆一下”
“为什么?”我问
“你自己心里清楚”L说
“我清楚?应该问问你自己清不清楚?”我在L的房间来回走着:“床单、碗筷、洗衣机中换洗的内裤……”
“你知道最好,对啊,我是在外面是有了人”L顿了一下:“总比你好”她说
“你什么意思?”
“自己心里清楚”L指着我:“现在从我房间里滚出去,我们两没任何关系”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有些心虚
“滚!”L突然蹲下来抱着头,呜呜的哭起来。
“她还是知道了”U说:“就像V一样”第三天在郊外林场,U和我在修雨水沟。
“那天我刚走进小镇西街就听见一大堆人议论,说一个女的被她老公捉奸,男的先是狠踹了几脚卷闸门,接着用砖头砸窗玻璃,男的气不过就顺着水管爬上楼,差点将他们两个都从窗口塞下去。”
“我一下就知道V出事了,赶到她们村,看能不能帮上忙”
“结果”U说:“等我佯装进了V的家,发现他蹲在地上,抽着烟,V一言不发的坐在桌旁,桌上放着一封不知哪撕下来的纸草拟的离婚协议书”
“你只要保证以后别那样了就成”他突然说
“我可保证不了”V说:“我进你们家门时间不长,也没给你留个种”V冷笑了一声:“你只要签个字,财产我不分你一分,咱们明天先去大队盖个章,然后上民政局”
“我名字签了”V戳了戳笔,“咱们好聚好散,你也签了吧”
“可他却突然跪了下来”U说
“U,这是我们家务事,你别在这看笑话了”V说
“我求你了,我求你还不成吗?”我走出门去,听到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所以V离婚后就和你去了G市?”我问
“那时候她像匹野马,谁也劝不住”U说:“没有,她和那个跟她偷情的小子结了婚”
我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突然发现U的经历和我如此相似,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
“不,不应该这样,我们似乎掉进了一个陷阱”J说
“让我想想,我似乎还遗漏了很多东西”我说
“《原始欲望》,对,就是这个”J突然兴奋的说
“你可以描绘的再详细点”我说
“O,插画,印象派……”
我突然想起来“透过子宫一般的门,是一座台球厅,黄色颗粒状的线性地板上摆着一张绿色台球桌,一个头戴黄色毡帽的半裸女郎手握球杆倚靠在球桌的椭圆拐角,粉红色胸罩勒出的乳沟前倾,围绕台球桌摆放着东倒西歪的各式餐桌,地板上的酒瓶散乱,男人们全都席地而坐,仰着头,露出狰狞、喜悦、恐惧、沮丧各式各样的表情。”
“那是一本来自瓦兹河畔奥维尔小镇画家O的传记,我看过它,在三年前我做完结扎手术后的那个夏天,我被它的光影和色彩吸引,那些颗粒状的油彩透过画布在我眼前跳舞,我感到一股由内而外的震颤,置身其中,喝醉了酒,呼吸中带着自己能闻到的浓烈酒气”
“你是个漂亮的妞儿”他说
“我猜你的乳房是尖桃形”
“不,你该看看她的臀部,瞧,我真忍不住想要捏上一把”
“我能闻到你身上的腥气,有没有空?”我问
第三天,夜晚。
我看不到她的存在,可是她来了。我在高架床上听到囚友R的呓语
“方向没错,他妈的……操……”R一掌打在墙上
接着是Y,我知道他还没有睡着,铁架床的中间绷网发出咯吱咯吱像老鼠啃噬的声响,接着呼吸猛然加粗加重;P在低低的呻吟,喉管里发出烟水袋咕噜咕噜像是痰卡住般的低噪音。
“别他妈装睡了”有人从床上走下去,脚掌踩在水泥地像揉成一团草纸发出的渐变声,接着是上床的声音
“裤子脱掉,老子他妈受不了了”声音偎在耳垂
“小点声”
“去你妈的”是手掌拍在屁股上的声音:“洗了屁眼没有?”
“洗了,你轻点……”
“轻你妈的逼,轻你妈的逼……”
“你不必向我道歉”我说:“你他妈就是个妓女”
“是,我是”L在一件一件脱着衣服
“你以为这样我他妈就能原谅你了?别做梦了……”
“J”L说:“我知道对不起你,可我还是爱你的”
“扇自己耳光”我说:“他玩腻你了?”
“别这样”L啪啪的扇了自己几个耳光,乳房捏的通红:“我知道错了”“狗奴才,趴下”我说
“失去自由并不能使人发疯,欲望可以”U突然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是第四天上午。我仿佛看到一缕烟透过夜晚的门缝,绕过床梁,从四面八方铺卷而来,脊背发凉。虚弱、冷静,绝望的像只行乞的猴子。
“可等有一天你突然疯的忘了人形,它又开始慢慢减退,最后老无所依失去所有锐气”U说:“现在的你还是幸运的”
“幸运?”
“对,幸运,你还能有些幻想,或者模糊,或者清晰,十年二十年很快会磨光你所有想象,贫瘠的像块沙漠,很快”U说:“他们会开始分享你的故事”
“谁?”我问
你看,这篇文章连个回复都没有。
说明了什么情况?
哎,对,没人看懂,就是看不懂,人称绕得太乱了。中国人又记不住以字母代替人名。
不知道别人懂没懂,反正我是没耐心看懂。
看到了吗,是没耐!心!
对,耐心。
这是一种稀缺的品质,在今天的互联网快餐阅读文化影响下。
说了这么多废话,其实是为了坐个沙发,消灭一下零回复。
加油啊。不管怎样,你最好还是写完它吧。作品都是有生命的。
以后会改的更容易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