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

Chapter 1

  最痛苦的两种爱情莫过于有性无爱和有爱无性,而有爱无性尤甚!

  我现在做梦梦见高考就如同小时候做梦时常梦见尿急找厕所那么频繁,但这两件事的结果却有很大的差异,一种是不管怎么匆忙,在大树,在墙角,在任何一处犄角旮旯最后都能很顺利将问题解决,而另一种却恰恰相反:我始终感觉头顶上的电风扇一直在盘旋一直在盘旋,最后只能无力的摊开双手在梦中醒来或者在梦里潜意识的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

  2009年夏天开始的时候,我再次遇见了老K,在一条拥挤的大街上我们同时停下了脚步:一群行色匆匆的人正朝我们这边走来,我抬头一看,一条红色条幅用黄色牛皮纸贴着:2009全国普通高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H市第四十七中学考场,脚步不远处是一条黄色的警戒线,我侧过头去看着老K,老K正看着一个即将踏入考场的女生,脸色淫荡。我叹了口气,再次点着一支烟,笑着对老K说:三哥,老啦……

  老K头也不回鄙夷的骂了我一句:老个屁……


  我和老K认识是在一家国营企业培训的时候,当时我抽着一支烟,正无聊的仰望着天花板,门口突然闪过来一团巨大的黑影,此鸟的身材由此可见一斑,我睡在上铺,这时候侧过身去,老K一手拎着一褥背絮,一手拎着一坨行李站在门口,脚踏浅草色puma,身穿休闲kappa,挺着一副黑边框眼镜,抬头低头,然后喃喃自语:118,就这里了。

   

  这是一个很pose的画面,再次见面的时候他依然和我臭屁。

   

  2005年我结束了一段漂泊的日子,在这段日子之前,我曾蜗居在一个城市的角落感春伤秋,悲壮异常,和所有的人断绝了联系,胡子爬满了脸庞,茂盛的如同夏雨过后池塘的水花生,沧桑油然而生,而我觉得这就是生活。如果生活不能这般那便体验不出生活的真谛,结果真谛远的犹如夏娃赤裸裸的身体,充满诱惑而我却从未染指,连气息也没有馒头来的那么真切,最后我选择放弃,我觉得既然不能如“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藐姑射山神人般不食人间烟火,倒不如啃啃馒头,或许啃着啃着还能啃出点味道,再或许啃着啃着还就喜欢上了这点味道。

   

  在决定啃这个馒头之前,我还经历了一场高中同学聚会,酒醉饭饱之后谈及未来,在这群人中有读大学的,也有早在啃馒头的,而未来犹如选美大赛泳装展示的选手,曼妙却若隐若现。 最后我们坐在一隅,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集体泪流满面。

   

  于是在这个新年伊始,经高中同学二宝介绍我去了一家生产汽车的国营企业,初试很顺利,只是复试的时候被一个粗犷的面试官握着我的手问及我有没有力气弄的很局促不安。和其他国营企业一样,Q公司也是一个很注重标榜企业文化的公司,复试后我们要经历一次为期一个星期的培训,培训的地点是Q公司设在本地的一所职业联合大学。

   

  培训的时候我去的不算早也不算晚,怀着很多次重新开始洗心革面的念头,我整理了下久未打理的三叉戟发型,我上初中的时候教我们数学的老师曾因为我们期中考试的成绩年级倒数第一而把从高中追女朋友以来保持的发型割了,美其名曰:重头再来,后来我保持了这个习惯,而且这个习惯的周期性越来越短,甚至数学考了三十分、追女孩子失败、踢输了一场球都要如此,结果我始终保持着小平叔叔的发型,而且基于家族性的遗传,我的发型从中间垂流直下,两边呈三十度收缩,很多人说这是智商高的表现,我从不否认,甚至曾经与人争论我与毛主席晚年时候的发型有什么区别。我说没有区别,那人说有区别,主席的头是内切,我的头是外切,这涉及到本质的区别,所以说我的智商是一个遗传的骗局。

   

  那天我拎着从朋友那里拿来的被子摔门而出,大有荆轲刺秦王壮士不复返的气势,我觉得在这种气势下有必要打一辆的士,搬上行李然后遥指一挥:去联大!

   

  司机点燃了一支烟,启动了油门,而我第一次闲下心来打量着这所陌生的城市:也许是我的眼界狭窄,我觉得我座城市和我所看到其他的城市没有什么不同,有车子,有房子,还有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姑娘,而不无例外的这些都不属于我,甚至连空气阳光风景也都是共享,然后我就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犹如崔健拎着那把破吉他吼着《一无所有》,这让我感觉很悲怆,人生毫无意义,生命很曲折,然后的士走的路仿佛也了解了我的心理开始曲折起来。

   

  尘土飞扬,三十分钟后我们停在了一张蓝色隔离网前。

   

  司机:到了

   

  我:这是联大吗?

   

  司机:是

   

  我说: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司机:这是它的后门

   

  我抬头一看,一扇刷着墨绿色漆的大门横亘在我眼前的不远处。

   

  我说:怎么进去?

   

  司机:爬进去!

   

  我仿佛听见大门内一个声音开始向我召唤:爬进来吧,给你自由!

   

  司机:三十一块钱,都爬着进去的,没事。是到Q公司培训的吧?

   

  我点头,然后规矩的付了钱,转身向东,然后苍凉的给了这个世界一个苍凉的背影。

   

  我在这扇门前徘徊了很久,根据目测的高度翻过去对于我的问题不大,出于眼前的形式不明和对这所城市的敬畏我决定滞留观察片刻。我觉得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根据“一雄雄一个,一矬矬一窝”的理论,不该只有我一个倒霉蛋。正在我踌躇犹豫徘徊纠结觉得有可能推翻这个理论的时候,另外三个倒霉蛋不合时宜的出现了,但他们并没有我考虑的这么多,他们很无畏,也很果敢,犹如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身手轻盈,身姿也很矫健,他们也让我深刻了解到一个人和一群人之间的巨大差别:一个人顺手从别人家栅栏内捎带一只鸡称作行窃,下场极为惨烈,在古代会有被剁手指头的危险,一群人这样则只被称作扫荡,而且往往没有什么后果。这让他们的行为给了我很大的勇气,并使我觉得在和他们做同一件正义事情之时,我也很出色而且丝毫不逊于他们。

   

  结果我得以同其他新招来的员工在联大食堂左侧操场于组织成功交接,每个人都很兴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们或三五成群或谈笑风生,仿佛这个世界生下来我们便如此的熟悉。

   

  这让我想起来曾经在网上和一个女孩子讨论缘分的话题。她说:我觉得冥冥之中,你我的相遇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怎么就在这里,这个时刻,某一刹那我们相遇了,我觉得这就是缘分。那时候我研究弗洛伊德、研究哲学,我说:这世间根本就不存在缘分,人世间的相遇只是这个宇宙随机性的事件,你说的这一时刻这一刹那我也有可能遇到一对做爱的夫妻、一只猫或者一只狗再或者随机飘落的一片树叶,而你和他们出现的概率是一样的所以说这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而你觉得这件事情特殊,是因为你带有很大的个个人感情色彩。或者说你喜欢我,或者说在这一刻你觉得很幸福,觉得应该再发生点什么,而我只能很坦白的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两种爱情莫过于有性无爱和有爱无性,如果你一味的坚持,我们之间只能发生前者,但是你不要痛苦,最痛苦的爱情是有爱无性。结果她嗔笑说我好色。而我很坦白似乎也略带点无情的告诉他其实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是如此,受欲望支配而非理智,你失望之余,如果非要追本溯源我也只能告诉你这是源于潜意识原欲的本能。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是一个人在思考着某些命题,期间我大多数沉默。我不说话或者我害怕说话,有时候尼古丁会让我好受一点,有时候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好受。就像一切安顿之后我一个人睡在联大宿舍的高架床上静静享受一根烟的刹那,而老K出现了。老K这个人后来对我的影响很大,我的思想完全处于理论而他则恰恰相反。

  老K确信无疑进门后递给我一支烟,我对于烟的研究也是老K在这个时候教我的,以前对于烟我只是一种感受,就像女人一样,欣赏是一个层次,研究又是另一个层次,老K对于烟和女人的研究都达到了深入髓质的境界。这是我和他后来进一步接触后了解到的。这个时候宿舍六个男人算是全部到齐了,讨论也由此展开,在十二点熄灯之前这个讨论的话题从来没有超过烟和女人的范畴,从烟的牌子、类型、历史、口味到女人的身材、品位、乳房以及性生活。当然,对于烟的讨论只是对女人讨论前的一个铺垫,这个世界上有男人集聚的地方从来不会少了女人的话题包括和尚庙,当然对于有女人集聚的地方包括尼姑庵有没有男人的话题就不得而知了。

   

  期间有一厮假借他朋友逛“红区”的经历向我们展示了一番别样的天地,对于这样的新闻男人的热情丝毫不亚于女人对于七大姑八大姨的小道八卦。众室友纷纷以形态各异的姿势或仰、或趴、或撑,伸长了脖子,如一只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老K显得很累,一只腿敲在椅子上,双手交枕着头,嘴里叼着个烟。他很瘦,笑的时候颧骨陷下去,偶尔眯着眼睛吐出一点烟雾。老K后来和我偶尔谈到这个人时淡淡的说了句:虚伪,两字以蔽之。他说这件事的时候完全直言不讳,男人与女人上床次数与身价完全是成正比的,按照他的说法,他已经是一位百万富翁了。这让他可以对这些小资本家小打小闹的行为指指点点,而丝毫不顾及这些小资本家残存的尊严。老K以一种战略性的眼光,从投资方式,经营手段甚至进货渠道给这场讨论予以穿透性的诠释,让自己融入到这群男人中去并很快上升成为其中的精神领袖。

   

  在这之后不知道那位情窦未开的哥们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引得大家一阵嘘声:我观察了好久:女人上衣的后摆总是高于臀部以上露出两个股瓣,而且女人走路的时候这两个股瓣在裤子里面鼓鼓地扭来扭去很是性感。这是服装设计故意这样做,还是女人穿衣着装有这种需求?再或者是女人故意地突出臀部以吸引男人?

   

  老K给他解释说:过去的时候女人骨盆大就说明容易顺利生产,即生育能力强,最初的交萌期,男性认为性感。

   

  那也能叫性感吗?最多也只是突出点线条,一哥们说。

   

  那一个和我们讨论“红区”经历的哥们吼了:什么嘛?与身体结构无关,骚就是骚!

   

  老K笑着说:你可以去看看心理学、社会学再或者就是动物学了……

   

  大家又是一阵哂笑……

   

  这个夜晚,联大宿舍的窗户外春风荡漾,用钢丝织成的网状窗户将人的视角切割,一群并不熟悉但却显得很熟悉的男人们在讨论着彼此共同的话题,每个人都显得很兴奋又都想证明我比你强,而我却似乎很难融入到这里面去,朦朦胧胧中我想起了一个女孩,也许也只是想起而已。男人的思念在夜晚会显得极度猛烈,但这猛和烈不似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倒似女人的月经来得快去的也快,也许也只是在墙角痉挛的抖动两下兴奋的叫上一声便结束了,而我的月经似乎不调,这直接影响了我的睡意,我的脑海中有一个印象,但是模模糊糊,而耳膜外一群生物此起彼伏的歌声此起彼伏的中断了我对这个模糊印象的进一步挖掘,也许是一个好梦。索性起身做了起来,掏出上衣口袋的烟,点上了一支。

   

  给我一支,黑暗中我听出是老K的声音。

   

  想什么呢?K

   

  有点睡不习惯, 我说。

   

  老K自顾自的说:怕是想女人了吧,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在想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离我很近昨天晚上刚和我睡的觉。我隐隐约约已经能看到老K开始用双手比划着:想一个女人或者片段,先是压抑强迫自己睡去,当脑海中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或者胴体之后就再也挥之不去,从开始聊到现在,有过经历的人隐隐约约就觉得有一个女人正朝这个夜晚走来,闯进你的脑海,这个女人很幸运,但是你却是很不幸的一个。你想的这个女人和我想的这个女人也许此刻正在做两件事:想另一个男人或者睡觉,或者两者合二为一,睡觉中想另一个男人。

   

  我淡淡的笑了一声:除了那些经历,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初恋算是吧。

  老K说:男人的初恋女人犹如剥了皮的鸡蛋,很多人只看见了蛋白的光鲜亮丽却忘记了蛋黄的腐臭,而男人就是这样一群视觉的动物,只看到蛋白,并且在以后的追寻中一直斧凿着这个鸡蛋,这是男人的悲哀也是成为不了第一个被剥了皮鸡蛋的女人的悲哀。

   

  那你在初恋中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什么?我问道

   

  似乎沉默了很久

   

  是她告诉我已经怀孕的时候,老K说。

   

  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我和老K的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三月的下半夜单薄的被子显得略微有点冷,我在想这个季节家乡的桃花或者杏花或许开了,这个冷漠的城市没有半点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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