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躲在书房，四周一片黑暗，台灯的白光笼罩下来，我打开收音机听到的是一首古老悲伤的曲子，在河面上有一棵向下生长的树，它的根长在天上，水流穿过树杈，月光倾泻下来，在河对岸的山上传来百灵鸟般婉转的歌声，它们忽远忽近贴服在水面上随波荡漾，荡到叶子上，拂过树根又越来越远消失不见。空旷而寂寥的夜晚围绕着那颗向下生长的树而旋转，那些看见的看不见的星辰，暗淡的、光鲜的、孤独的、悲伤的、快乐的以及死亡的氛围在那个大平面中交融仿佛天籁齐鸣飘风大和可是消失了全都消失了仿佛音乐戛然而止冰面破碎秋蚕吐完最后一根细丝水下涌起一团大火划亮天空将一切全部化为乌有火光耀眼。
没有人能告诉你你顺着一条黑暗甬道一直往前行走最终会看到什么，你一直朝前和黑色的记忆画面重合，它们从老屋子、香椿树、田野和远山中跳出像透明的空气，你走之后我感到累了，我还很年轻可我感到累了，我一个人坐在玉兰桥头抽烟，抱着桥上的狮子柱，在水塔下唱歌，有时我真后悔来到这个世间，我来到世间有两只手和一双脚，可似乎又什么都没有，一天重复一天平的像蓝色的玻璃一样，我要离开小镇，在你离开的那个临时车站，可我不知道去哪里，我感到害怕像一只蜗牛须臾就会缩回自己的触角。
快天明的时候一艘货船停靠在码头，我突然想永远生活在水上，有了莫大的勇气再也不回来。我坐在码头等来来往往停下的船只，问他们要不要临时工，第四天的时候我上了船，顺着玉兰桥下的玉兰河驶出小镇，我无数次看过玉兰河上的水但从没有坐在它的中央，小镇越来越远，柳絮乱飞，黑色屋顶上飘过缕缕青烟，天空蓝的发亮，捣衣声贴着水面越来越模糊，我终于走了我想，顺着河流去到哪里全不由我决定，我坐在甲板上看着两岸缓缓流逝的树和房子，不久之后一切全都变得陌生。
《岛屿》节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