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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周纪三

三家分智氏之田。赵襄子漆智伯之头,以为饮器。智伯之臣豫让欲为之报仇,乃诈为刑人,挟匕首,入襄子宫中涂厕。襄子如厕心动,索之,获豫让。左右欲杀之,襄子曰:“智伯死无后,而此人欲为报仇,真义士也,吾谨避之耳。”乃舍之。豫让又漆身为癞,吞炭为哑。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赵孟(指春秋时晋臣赵盾及其后代赵武﹑赵鞅﹑赵无恤。:妾媵生的长子称“孟”,正妻生的长子称“伯”,后来统称长子),必得近幸。子乃为所欲为,顾不易邪?何乃自苦如此?求以报仇,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古时始仕,必先书其名于策,委死之质于君,表示必死之节,忠于国君,称为「委质」)为臣,而又求杀之,是二心也。凡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襄子出,豫让伏于桥下。襄子至桥,马惊;索之,得豫让,遂杀之。

韩、赵、魏三家瓜分了智家的田地。赵襄子把智瑶的头骨涂上油漆,作为饮具。智瑶的家臣豫让想要为智瑶报仇,就化妆为罪人,怀揣匕首,混到赵襄子的宫室中粉刷厕所。赵襄子上厕所时,感觉不安,令人搜索,抓获了豫让。左右随从要杀死豫让,赵襄子说:“智瑶已死也没有后人,这人还要为他报仇,真乃义士也,我小心躲避他就好了”。于是释放了豫让。豫让用漆涂身,弄成一个赖疮病人,又吞下火炭,弄哑嗓音,在街市上行乞,连他的妻子也不认识他。路上遇到朋友,朋友认出了他,为他垂泪道:“以你的才干,如果投靠赵家,必然成为亲信,那时候为所欲为,不是非常容易吗?何苦自残如此,这样来图谋报仇,不是太困难了吗?”豫让说:“我要是做了赵家的家臣,再去刺杀他,这就是怀有二心。我现在所做的,极其困难,我之所以这样做是让天下后世那些为人臣却怀有二心的人感到羞愧”赵襄子出行,豫让潜伏在桥下,赵襄子到了桥前,马突然受惊,让人搜索,再次抓获了豫让,这次赵襄子没有心慈手软,杀死了豫让。

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有子五人,不肯置后。封伯鲁之子于代,曰代成君,早卒;立其子浣为赵氏后。襄子卒,弟桓子逐浣而自立;一年卒。赵氏之人曰:“桓子立非襄主意。”乃共杀其子,复迎浣而立之,是为献子。献子生籍,是为烈侯。魏斯者,魏桓子之孙也,是为文侯。韩康子生武子;武子生虔,是为景侯。

赵襄子因为赵简子没有立哥哥伯鲁作为继承人,虽然自己有五个儿子,也不肯立为继承人。他封伯鲁的儿子于代国,称为代成君,代成君早逝,又立代成君的儿子赵浣为赵家的继承人。赵襄子死后,弟弟赵桓子驱逐赵浣自立为王,继位一年后也死了。赵家的族人说:“赵桓子做国君不是赵襄子的主意”于是大家一起杀死了赵桓子的儿子,再迎回赵浣拥立为国君,这就是赵献子。赵献子生儿子赵籍,就是赵烈侯。魏斯,是魏桓子的孙子,就是魏文侯。韩康子生子韩武子,韩武子生子韩虔,这就是韩景侯。

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每过段干木之庐必(通“轼”。以手抚轼,为古人表示尊敬的礼节)。四方贤士多归之。文侯与群臣饮酒,乐,而天雨,命驾将适野(犹言前往野外)。左右曰:“今日饮酒乐,天又雨,君将(疑问词,哪里)之?”文侯曰:“吾与虞人(古代掌山泽之官,亦主苑囿田猎。)期猎,虽乐,岂可无一会期(会合的日期)哉!”乃往,身自罢之。

魏文侯魏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国师。他每次经过名士段干木的住宅,都要在车上行礼。四方贤德之人很多都来归附他。魏文侯与群臣饮酒,心情大为愉快,这时天下起了大雨,魏文侯却下令备车前往山野中,左右侍臣问:“今天饮酒正乐,天又下着雨,您这是要到哪里去?”魏文侯说:“我与山野村长约好了去打猎,虽然这里很快乐,也不能不遵守预定”于是前去,亲自告诉村长不打猎了。

韩借师于魏以伐赵,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也,不敢闻命。”赵借师于魏以伐韩,文侯应之亦然。二国皆怒而去。已而(不久;后来)知文侯以讲于己也,皆朝于魏。魏于是始大于三晋,诸侯莫能与之争。

韩国请求魏国出兵攻打赵国,魏文侯说:“我与赵国是兄弟之邦,不敢从命”赵国也来请求魏国出兵攻打韩国,魏文侯也这样回答他。两国使者都愤怒地离开,后来两国得知魏文侯讲的话,全都前来朝拜魏国。魏国于是开始成为三国之首,其他诸侯不能与之争雄。

使乐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击。文侯问于群臣曰:“我何如主?”皆曰:“仁君。”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何谓仁君!”文侯怒,任座趋出(小步疾行退出。示恭敬)。次问翟璜,对曰:“仁君。”文侯曰:“何以知之?”对曰:“臣闻君仁则臣直。向者( 副词。以往,从前)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文侯悦,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亲下堂迎之,以为上客。

魏文侯派乐羊攻打中山国,攻克后,将土地封给了自己的儿子魏击。魏文侯问群臣说:“我是什么样的君主?”大家都说:“你是仁德的君主”只有任座说:“你得了中山,不将它封给你弟弟却封给了你的儿子,这算什么仁德的君主”魏文侯大怒,任座快步离开。魏文侯又问翟璜,翟璜说:“你是仁德的君主”魏文侯问:“你怎么知道?”翟璜说:“我听闻国君仁德则臣子耿直,之前任座的话甚是耿直,我这才知道”魏文侯听了很高兴,让翟璜去追任座回来,还亲自下殿堂去迎接,奉为上客。


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翟璜还是很会说话的,看来不管是仁德或者不仁德的君主,要拍到马心窝上的屁才容易被接受啊。我不知道在历史上魏斯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但是在《资治通鉴》的这几段描述可以看出,一、魏斯礼贤下士 二、极守信用 三、大局观强(他与韩魏两国的交锋,倒不是从内心上真的认为什么兄弟之邦,可能只是韩魏两国实力不弱,哪一方都开罪不起,否则很可能犯了智瑶的错,最后被韩魏两国联手灭了。他打中山国就很牛逼,派吴起、乐羊打了三年)四、虚荣心强 (建功立业后就要戴高帽,问自己是啥样的君主,你看任座说他不仁德,立马翻脸。后来迎回任座那也是翟璜的马屁拍的好,虚荣心强的人可能心胸也开阔不到了哪里去。在查阅资料的时候看到了这样的一则小故事很是震撼:《韩非子》里说:乐羊作为魏国的将领攻打中山,可是乐羊的儿子却在中山国,中山国国君就把乐羊的儿子煮了吃还带了点汤给乐羊,乐羊在帐下喝一口儿子汤,干一杯酒。魏斯大赞:乐羊这是因为我才吃的儿子肉。放心了,乐羊不会通敌。等到乐羊灭了中山,魏斯又怀疑其心,没有父子骨肉之情。我操他姑奶奶的,人真是一个复杂的动物。)


文侯与田子方饮,文侯曰:“钟声不比乎?左高。”田子方笑。文侯曰:“何笑?”子方曰:“臣闻之,君明乐官,不明乐音。今君审于音,臣恐其聋于官也。”文侯曰:“善。”

魏文侯与田子方饮酒,魏文侯说:“编钟的声音不协调吗?左边高”田子方笑了。魏文侯问:“你笑什么?”田子方说:“我听说,国君的任务是懂得任用乐官,不必懂得乐音。现在国君您精通音乐,我担心你会疏忽了任用官员的职责”魏文侯说:“你说的对”


咱也没到这一步,这段讲的其实是管理的问题,在管理上,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管理者的责任或者任务是选拔任用而不必精通细节。但是我就有疑惑了,你不精通细节如何判断什么样的人是合适的呢?但是在现实生活里,我们的确能看到很多的优秀管理者,你要说他财务、生产、销售各个方面都精通到细节那似乎也不大可能,所以我现在合理的认为在管理上可能真的不必具体到细节,在选拔任用人才的时候可能存在着另外一个维度的标准。比如我虽然不能画出漂亮的UI,对什么PS软件的滤镜啥的也不懂,但是我知道什么是美的,即在这个维度上来判断你这个设计师是不是适合我公司的岗位。到最后管理者的另一个维度技能是对美的判断、对效率的判断、对未来趋势的判断。


子击出,遭田子方于道,下车伏谒。子方不为礼。子击怒,谓子方曰:“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者安敢骄人!国君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失其国者未闻有以国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闻有以家待之者也。夫士贫贱者,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贫贱哉!”子击乃谢之。

魏文侯的公子魏击出行,途中遇到田子方,下车伏拜行礼,田子方却不回礼。魏击很生气,对田子方说:“富贵的人能骄傲呢?还是贫贱的人能骄傲?”田子方回答说:“当然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富贵的人哪里敢对人骄傲!国君对人骄傲就会亡国,大夫对人骄傲就会失去封地。失去国家的人没有听说还有人以国君对待他的,失去封地的人也没有听说以家主对待他的。贫贱的人呢,话要听的不爽,对待自己的行为要是不合意,穿上鞋子就告辞了,到哪里不得贫贱呢”魏击于是谢罪。

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对曰:“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克曰:“君弗察故也。(平时)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交往,友好:相~。~国(相互交好的国家)),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李克出,见翟璜。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克曰:“魏成。”翟璜忿然作色曰:“西河守吴起,臣所进也。君内以邺为忧,臣进西门豹。君欲伐中山,臣进乐羊。中山已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李克曰:“子言克于子之君者,岂将比周(和小人亲近,阿党营私)以求大官哉?君问相于克,克之对如是。所以知君之必相魏成者,魏成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子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子(古同“乌”,疑问词,哪,何。)得与魏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

魏文侯问李克:“先生曾经说过:‘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现在我选相不是魏成就是翟璜,这两人怎么样?”李克说:“下属不参与尊长的事,外人不过问亲戚的事,我在朝外任职,不敢接受命令”魏文侯说:“先生遇到事不要推让”李克说:“国君您没有仔细观察。看人,平时看他所亲近的,富贵时看他所交往的,显赫时看他所推荐的,穷困时看他所不做的,贫贱时看他所不取的。仅此五条就足以去断定人,又何必要我指明呢?”魏文侯说:“先生请回府吧,我已经知道选谁做相国了”李克出去,遇到翟璜。翟璜问:“听说国君招先生问关于相国的事情,到底选了谁呢?”李克说:“魏成”翟璜脸色大为不悦地说:“西河守吴起,是我推荐的,国君担心国内的邺城,我推荐西门豹,国君想征伐中山国,我推荐的乐羊。中山国打下来后,没有人镇守,我推荐了先生你。国君的儿子没有老师,我推荐了屈侯鲋。凭借耳闻目睹的这些事实,我哪里比魏成差?”李克说:“你把我推荐给你的国君,难道是为了结党以谋求高管吗?国君问我相国的事情,我说了上面的话。所以知道国君必定选择魏成作为相国,魏成的俸禄有一千钟,绝大部分都用在了外面,所以向东得到了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这三人,国君都奉他们为老师,而你所推荐的五个人,国君都任用为臣子,你怎么能喝魏成比呢?”翟璜听罢徘徊不敢前进,一再行礼说:“我翟璜,真是个粗人,失礼了,愿终身作为你的弟子”


“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牛逼的人总是能提纲挈领


吴起者,卫人,仕于鲁。齐人伐鲁,鲁人欲以为将,起取齐女为妻,鲁人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大破齐师。或(zèn 说别人的坏话,诬陷,中伤:~言。)之鲁侯曰:“起始事曾参,母死不奔丧,曾参绝之;今又杀妻以求为君将。起,残忍薄行人也!且以鲁国区区而有胜敌之名,则诸侯图鲁矣。”起恐得罪,闻魏文侯贤,乃往归之。文侯问诸李克,李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弗能过也。”于是文侯以为将,击秦,拔五城。

吴起,卫国人,在鲁国当官。齐国攻打鲁国,鲁国想任用吴起为将,但吴起的老婆是齐国人,鲁国猜疑吴起,于是吴起杀死了自己的妻子求得大将,大败齐军。有人在鲁国国君前中伤吴起说:“吴起当初曾师事曾参,母亲死了也不奔丧,曾参与他断绝关系,现在吴起又杀了自己的妻子求将。吴起这个人啊,真是一个残忍薄行的人啊!而且以鲁国这个小国都能有战胜齐国的名声,则各个国家恐怕都要来图谋鲁国了”吴起恐怕鲁国治他的罪,又听说魏文侯贤明,就投奔了魏国。魏文侯问李克关于吴起的事情,李克说:“吴起贪婪好色,但是用兵,连齐国的司马穰苴都不是对手”于是魏文侯用吴起为将,攻打秦国,攻下五座城池。

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携带著粮食),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疽,其父战不旋踵(畏缩退后),遂死于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吴起做大将,与最下等的士兵同样穿衣吃饭,睡觉不铺席子,行军也不骑马,亲自挑上士兵的粮食,与士兵们分担疾苦。有个士兵患了毒疮,吴起为他吸吮毒汁。士兵的母亲听说后却痛哭。有人奇怪地问:“你的儿子是个士兵,而吴起将军亲自为他吸吮毒疮,你为什么哭?”士兵母亲答道:“不是这样啊!当年吴将军为孩子的父亲吸过毒疮,他父亲作战从不后退,就战死在敌阵中了。吴将军现在又为我儿子吸毒疮,我不知道他该死在哪里了,所以哭他。”

燕公薨,子僖公立。

燕国燕公去世,其子燕僖公即位。

《资治通鉴》周纪二

初,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弗听。智果别族于太史,为辅氏。

当初,晋国的智宣子想要让智瑶作为继承人,族人智果说:“智瑶不如智宵。智瑶有超越他人的五项优点,一项缺点。五项优点是:相貌出众、精通骑射、才艺双全、(伎艺:技艺;毕给:齐全,完全具备。)、文采出众(巧文:擅长文辞,辩惠:聪明而富有辩才)、强毅果敢,虽然有这五项但却很不仁厚。如果他以这五项长处来制服别人做不仁义的事,谁又能和他和睦相处呢?如果真的要立智瑶作为继承人,那么智氏一族必然灭亡。智宣子没有听从智果的建议,智果向太史请求脱离智族,另立为辅氏。(改智氏为辅氏,脱离智氏,另立宗庙,因此建立辅氏家族)


智果的这种观点是很值得借鉴的,这也是常常能听到的到底是以德辅才还是维才论的观点。当然在之后的章节里我们能看到智果的远见,看起来应该是道德在才华之上。但道德这种概念比较宽泛,而且标准又往往不统一,所以有时候也是值得警惕之事。


赵简子之子,长曰伯鲁,幼曰无恤。将置后,不知所立,乃书训戒之辞于二简,以授二子曰:“谨识(谓牢记于心)之!”三年而问之,伯鲁不能举其辞;求其简,已失之矣。问无恤,诵其辞甚习;求其简,出(介词,相当于“于”)袖中而奏之。于是简子以无恤为贤,立以为后。

赵国大夫赵简子(赵氏宗主:叔帶 → □ → □ → □ → □ → 赵夙 → 赵成子赵衰 → 赵宣子赵盾 → 赵括 → 赵文子赵武 → 赵景叔赵成 → 赵简子赵鞅 → 赵襄子赵毋恤 → 赵桓子赵嘉 → 赵献子 → 赵烈侯
赵国君主:赵烈侯 → 赵武侯 → 赵敬侯 → 赵成侯 → 赵肃侯 → 赵武灵王 → 赵惠文王 → 赵孝成王 → 赵悼襄王 → 赵幽繆王 → 代王嘉)的大儿子叫伯鲁,小儿子叫无恤(也叫毋恤)。赵简子想要确定继承人,不知道立哪位好,于是把他日常训诫之词写在两块竹简上,分别交给两个儿子说:“好好记住!”过了三年,赵简子问话,大儿子伯鲁说不出竹简上的话,再问他的竹简,已经丢失了。又问小儿子无恤,背诵竹简上的言辞甚是熟悉,追问竹简,他便从袖子中取出献上。于是赵简子认为无恤十分贤德,便立他为继承人。

简子使尹铎为晋阳,请曰:“以为茧丝(泛指赋税。敛赋如抽丝于茧,故云)乎?(文言连词,表选择,相当于或是、还是))为保障乎?”简子曰:“保障哉!”尹铎损其户数。简子谓无恤曰:“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

赵简子派尹铎去晋阳(今山西太原市),临行前尹铎请示说:“您是打算让我去搜刮财富呢?还是将晋阳作为保障之地?”赵简子说:“作为保障”。尹铎便少算居民户数,减轻赋税。赵简子对赵无恤说:“一旦晋国发生危难,你不要认为尹铎年轻,不要害怕晋阳路途遥远,一定要以那里作为归宿。”

及智宣子卒,智襄子为政,与韩康子、魏桓子宴于蓝台。智伯戏康子而侮段规。智国闻之,谏曰:“主不备难,难必至矣!”智伯曰:“难将由我。我不为难,谁敢兴之!”对曰:“不然。《夏书》有之:‘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夫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无乃不可乎!(“无乃…乎”是表示一种委婉商量的疑问语气,对某种情况加以测度。句式中的“无”为副词,表示的意义相当于“非”;“乃”字,无实际意义,只起调节音节的作用。“无乃”,表示“不是”的意思,与疑问语气词“乎”相呼应,构成“无乃…乎”的结构,这一结构可以用“恐怕(只怕、大概)…吧)蚋、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弗听。

等到智宣子去世,智襄子智瑶当政,他与韩康子、魏桓子在蓝台饮宴。席间智瑶戏弄韩康子,又侮辱段规(韩康子的家相)。智瑶的家臣智国听说此事,告诫智瑶说:“主公你不提防招来灾祸,灾祸就一定会来了”智瑶说:“有没有灾祸取决于我,我不发难,他们谁还敢兴风作浪”,智国说:“不是这样的,《夏书》上说:一个人屡犯过失,结下的怨恨岂能在明处,只是你看不到他们的图谋罢了”贤德的人能处理小事情,所以没有什么大患。现在主公一次宴席就开罪了人家的主君和家相,又不防备,说什么人不敢兴风作浪,这样做恐怕不行吧?蝼蚁尚且能害人,何况是别人的君主和家相呢?“智瑶不听从智国的劝告。

智伯请地于韩康子,康子欲弗与。段规曰:“智伯好利而愎,不与,将伐我;不如与之。彼(贪图)于得地,必请于他人;他人不与,必(回应)之以兵,然后我得免于患而待事之变矣。”康子曰:“善。”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于智伯。智伯悦。又求地于魏桓子,桓子欲弗与。任章曰:“何故弗与?”桓子曰:“无故索地,故弗与。”任章曰:“无故索地,诸大夫必惧;吾与之地,智伯必骄。彼骄而轻敌,此惧而相亲;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长矣。《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主不如与之,以骄智伯,然后可以择交而图智氏矣,柰何独以吾为智氏质乎!”桓子曰:“善。”复与之万家之邑一。

智瑶向韩康子要地,韩康子不想给。他的家相段规说:“智瑶贪财好利,又刚愎自用,如果不给他,他就会讨伐我们,不如姑且给他。他贪图土地,肯定又会找其他人要,他人不给,智瑶一定会讨伐他们,这样我们便能免于讨伐静待事变。“韩康子说:”很好“,于是派使者给智瑶送去了有万户居民的城邑。智瑶很高兴,于是又找魏桓子要地,魏桓子也不想给。他的家臣任章说:”为什么不给呢?“魏桓子说:”毫无缘由的要地,所以不想给“任章说:”毫无缘由的要地,其他家肯定害怕,我们给智瑶地后,他肯定更加骄横。一旦骄横必然轻敌,这样我们这被迫害的几家就会精诚团结,以精诚团结之兵对待轻敌之人,智氏一族的性命,一定不会长久。《周书》上说:要打败敌人,必须暂时听从他;要夺取敌人利益,必须先给他一些好处“主公不如先答应他的要求,使智瑶被胜利冲昏头脑,然后我们可以选择盟友共同图谋,为什么要让我们首先成为智氏的目标呢?”魏桓子说:“好”也给了智瑶一座有万户之民的城邑。

智伯又求蔡、皋狼之地于赵襄子,襄子弗与。智伯怒,帅韩、魏之甲以攻赵氏。襄子将出,曰:“吾何走乎?”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厚完。”襄子曰:“民罢力以完之,又毙死以守之,其谁与我!”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襄子曰:“(榨取)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

智瑶于是又向赵襄子要蔡、皋狼(山西省离石县)的土地,赵襄子不给。智瑶大怒,联合韩、魏大军一同攻打赵国。赵襄子准备出逃,问:“我到哪里去呢?”随从说:“长子城(山西长子县)最近,且城墙坚固完整”。赵襄子说:“百姓精疲力尽的修完城墙,现在又要拼死守城,谁能和我同心?”随从又说:“邯郸(今河北邯郸)里仓库充实。”赵襄子说:“搜刮民脂民膏充实的仓库,又因为战争让他们丧失性命,谁能与我同心。还是去投奔晋阳把,那是先主的土地,尹铎又待百姓宽厚,百姓一定会与我们和衷共济的”于是前往晋阳。

三家以国人围而灌之,城不浸者三(古代墙计量单位);沈灶产蛙,民无叛意。智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骖乘(又作“参乘”,陪乘或陪乘的人。古时乘车,尊者在左,御者在中,又一人在右,称车右或骖乘。由武士充任,负责警卫)。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疵谓智伯曰:“韩、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疵曰:“以人事知之。夫从韩、魏之兵以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今约胜赵而三分其地,城不没者三版,人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无喜志,有忧色,是非反而何?”明日,智伯以疵之言告二子,二子曰:“此夫谗人欲为赵氏游说,使主疑于二家而懈于攻赵氏也。不然,夫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危难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臣见其视臣端而趋疾,知臣得其情故也。”智伯不悛(悔改)。疵请使于齐。

智瑶、韩康子、魏桓子三家围住晋阳,引水灌城。城墙头只差三版的地方没有被淹没,锅灶泡塌,青蛙孳生,人民丝毫没有背叛之意。智瑶巡视水势,魏桓子为他驾车,韩康子站在左右护卫。智瑶说:“我今天才知道水可以让人亡国”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韩康子,韩康子也踩了一下魏桓子的脚。因为汾水可以灌魏国都城安邑(今山西夏县),绛水可以灌溉韩国都城平阳(今山西临汾)。智瑶的谋臣絺疵说:“韩魏两国必然会造反”,智瑶说:“你怎么知道?”絺疵说:“以人之常情判断。我们调集韩、魏两家军队攻打赵国,赵国一旦灭亡,下次的灾难必定祸及韩、魏。现在我们约定灭掉赵国后三家分割其地,晋阳城危在旦夕,城内宰马为食,破城指日可待,但是韩康子和魏桓子没有高兴的心情,反倒面有忧色,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第二天,智瑶将絺疵的话告诉了韩康子和魏桓子,两人说:“这一定是有人离间想为赵国游说,让您怀疑我们两家而放松对赵家的进攻,不然的话,我们两家岂不是放弃即将到手的赵家土地不要,而要去干那危险必不可成的事吗?”两人出去,絺疵进来说:“主公为什么把我的话告诉他们二人呢?”智瑶说:“你怎么知道我告诉他们了?”絺疵说:“我见他们仔细瞅我,又步履匆匆,他们知道我看穿了他们心思”智瑶并没有悔改,于是絺疵请求让他出使齐国。

赵襄子使张孟谈潜出见二子,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今智伯帅韩、魏以攻赵,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二子曰:“我心知其然也;恐事未遂而谋泄,则祸立至矣。”张孟谈曰:“谋出二主之口,入臣之耳,何伤也!”二子乃潜与张孟谈约,为之期日而遣之。襄子夜使人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之众,遂杀智伯,尽灭智氏之族。唯辅果在。

赵襄子派张孟谈秘密出城见韩康子和魏桓子二人,说:“我听说唇亡齿寒,现在智瑶率韩、魏两家围攻赵国,赵国一旦亡了,就会轮到你们了”韩康子、魏桓子也说:“我们心里也知道会是这样,只怕事情没办好便遭到泄露,如此便立马大祸临头”张孟谈说:“计谋出自你二人之口,进入我一人的耳朵,这怎么会有伤害呢?”于是二人秘密地与张孟谈商议,约好起事日期后送张孟谈回城。夜里,赵襄子派人杀掉智瑶的守堤官吏,掘开堤口让水倒灌智瑶的军营,智瑶军为了自救大乱,韩康子、魏桓子乘势从侧翼攻击智瑶大军,赵襄子亲率士卒迎头痛击,大败智瑶大军,杀了智瑶,将智氏一族尽数屠灭。只剩下已经改姓为辅的智果(辅果)。


从这几段的描述来看,智瑶这个人真是太自负和刚愎自用了,他的属下三番五次的告诫他要小心,要小心,就没有一次听的。真是自找死,不可活也。


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棠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熔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如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馀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臣司马光曰:智瑶的灭亡,在于才胜过德。才与德是不同的两回事,而世俗之人往往分不清,一概而论之曰贤明,于是就看错了人。所谓才,是指聪明、明察、坚强、果毅;所谓德,是指正直、公道、平和待人。才,是德的辅助;德,是才的统帅。云梦地方的竹子,天下都称为刚劲,然而如果不矫正其曲,不配上羽毛,就不能作为利箭穿透坚物。棠地方出产的铜材,天下都称为精利,然而如果不经熔烧铸造,不锻打出锋,就不能作为兵器击穿硬甲。所以,德才兼备称之为圣人;无德无才称之为愚人;德胜过才称之为君子;才胜过德称之为小人。挑选人才的方法,如果找不到圣人、君子而委任,与其得到小人,不如得到愚人。原因何在?因为君子持有才干把它用到善事上;而小人持有才干用来作恶。持有才干作善事,能处处行善;而凭借才干作恶,就无恶不作了。愚人尽管想作恶,因为智慧不济,气力不胜任,好像小狗扑人,人还能制服它。而小人既有足够的阴谋诡计来发挥邪恶,又有足够的力量来逞凶施暴,就如恶虎生翼,他的危害难道不大吗!有德的人令人尊敬,有才的人使人喜爱;对喜爱的人容易宠信专任,对尊敬的人容易疏远,所以察选人才者经常被人的才干所蒙蔽而忘记了考察他的品德。自古至今,国家的乱臣奸佞,家族的败家浪子,因为才有余而德不足,导致家国覆亡的多了,又何止智瑶呢!所以治国治家者如果能审察才与德两种不同的标准,知道选择的先后,又何必担心失去人才呢!


这段司马光提到了人才的两个维度,一个是道德,一个是才具,并且认为道德是凌驾于才具之上的,唯有如此才能不至失坠。他提到的道德是:正直、公道、平和待人,他提到的才具是:聪明、明察、坚强、果毅。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观点,但就像我前面所说的一样,道德这件事事实上是不易觉察的和不易自知的,作为旁观者的方法论我能想到的可能就是总结,梳理出一套规则然后比对,不被一个人的表观所迷惑,仅此而已了。

《资治通鉴》周纪一

周纪一 周威烈王(公元前403年)

1.周威烈王 姬午(二十三年) 2.鲁穆公(七年)
3.秦简公 (十二年) 4.郑繻公 (二十年)
5.宋悼公 (元年) 6.楚声王(五年)
7.齐康王 (二年) 8.晋烈公(十九年)
9.魏文侯 魏斯(四十四年) 10.韩景侯 韩虔(六年)
11.赵烈侯 赵籍(六年) 12.燕湣公(三十一年)
13.卫慎公 (十二年)

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1.周威烈王姬午初次分封晋国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臣光曰: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

2.臣司马光曰:我知道天子的职责中最重要的是维护礼教,礼教中最重要的是区分地位,区分地位中最重要的是匡正名分。什么是礼教?就是法纪。什么是区分地位?就是君臣有别。什么是名分?就是公、侯、卿、大夫等官爵。

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为之纪纲哉!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

3.四海之广,人民之多,都被一个人控制。即便武功盖世、慧绝超群,也不能不在天子足下为他奔走服务,这难道不是以礼作为纪纲的作用吗?所以,天子统率三公(宰相级别),三公督率诸侯国君(诸侯),诸侯国君控制下面的官员,官员治理普通老百姓。权贵支配老百姓,老百姓服从权贵。上层指挥下层就好像人的心腹控制四肢,树木的根和树干支配枝叶,下层服务上层就好像四肢卫护心腹,树木的枝叶遮护根和树干。这样上下层相互保护,国家才能得到长治久安。所以说天子的职责没有比维护礼教制度更重要的了。


司马光的这个观点其实有点像现在企业的组织架构一样,经理,副总经理,部门主管,员工,类比这段意思,一个公司的经理在企业中的作用是明确以及维护企业的规章制度。


文王序《易》,以乾、坤为首。孔子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言君臣之位犹天地之不可易也。《春秋》抑诸侯,尊王室,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以是见圣人于君臣之际未尝不也。非有桀、纣之暴,汤、武之仁,人归之,天命之,君臣之分当守节伏死而已矣。是故以微子而代纣则成汤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吴则太伯血食(谓受享祭品。古代杀牲取血以祭﹐故称。)矣,然二子宁亡国而不为者,诚以礼之大节不可乱也。故曰礼莫大于分也。

4.周文王演绎排列《易经》,以乾、坤为首位。孔子解释说:天尊地卑,阴阳于是确定。由低至高排列有序,贵贱也就各得其位。这是说君主和臣子的之间的上下关系像天地一样不能改变。《春秋》一书贬低诸侯,尊崇周王室,尽管周王室的官吏地位不高,在书中排列顺序仍然在诸侯国君之上。由此可见孔子对于君臣之间的分际十分关注。(未尝不也:未尝不关注。《春秋》乃是孔子编纂而成,孔子在书中的态度已经能说明问题)

如果不是夏桀、商纣那样的暴虐昏君,商汤、周武王这样的人民归附,上天赐命的仁德明君,君臣之间的名分当永远保持,并且不惜为了保持这种名分牺牲生命。假如当初用微子(子姓,名启,世称微子、微子启,他是纣王的哥哥)代替商纣当君王,商王朝不会灭亡,商汤的荣耀永配皇天。

假如吴季扎(吴王寿梦想传位于有贤名的幼子季札,季札推荐长兄诸樊继承王位,自己避居于乡野。寿梦死后,寿梦长子诸樊再让季札,季札推拒,诸樊于是即王位,声明自己死后,季札继位。诸樊死后,寿梦次子余祭再让季札,季札还是不当。余祭让他治理国内一城,公元前519年,季札被封到州来。寿梦三男馀眛死后,派使者迎季札继承王位,季札不去,反而逃走。王位最后由吴王寿梦庶长子吴王僚继承。馀眛之子公子光不服吴王僚,派刺客将他刺杀,即位为吴王阖闾,吴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季札非常长寿)当吴国君王,祖先吴太伯的祭祀,也不会中断。

然而,微子、季扎宁愿国家灭亡也不愿当君王,原因是他们认为不可破坏礼教大节。所以礼教中最重要的是官位不变。


我觉得在这段中,司马光自己都自相矛盾了,说君臣之位如天地一样不可改变,然后仁德明君又是可以改变的。作为当事人来说,我要是君主那当然不必说了,可我要是造反派,我也觉得推翻当前君主可能是上天注定,替天行道啥的,也能自诩众望所归。另外季扎真是长寿,我觉得司马光说的不对,司马光说礼之大节不可乱,关键是季扎也没乱啊,大哥、二哥、三哥都干完了,轮也轮到季扎了,可季扎还是没干,不仅没干还跑了。我觉得人季扎可能压根就不想干,平生喜做甩手大爷而已。


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辞邑而请繁缨,孔子以为不如多与之邑。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卫君待孔子而为政,孔子欲先正名,以为名不正则民无所措手足。夫繁缨,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细务也,而孔子先之:诚以名器既乱则上下无以相保故也。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易》曰:“履霜坚冰至,”《书》曰:“一日二日万几(形容帝王每天处理政事极为繁忙。语本《尚书·皋陶谟》:“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孔传:“几,微也。言当戒惧万事之微。”),”谓此类也。故曰分莫大于名也。

5.所谓礼教,在于分辨贵贱,排序亲疏,裁决万物,处理琐事。没有一定的名位,就不能显扬,没有器物,就不能表现。用名位来分别称呼,用器物来分别标志,然后上下才能井然有序这就是礼教的根本所在。如果名位和器物都没有了,那么礼教又怎么能单独存在呢?以前仲叔于奚(复姓仲叔,名于奚)对卫国有功,他谢绝了赏赐的封地,请求享用只有贵族才能使用的马饰(繁缨:古代天子、诸侯所用辂马的带饰。繁,马腹带;缨,马颈革。)。孔子认为不如多赏赐他一些封地。唯独名位和器物,绝不能假与他人,这是君王的职位象征。处理政事不坚持原则,则国家也会随之危亡。

卫国国君期待孔子为他处理政事,孔子却先要确立名位,孔子认为名不正则百姓无所适从。区区繁缨,小物件也,孔子却十分珍惜它,正名位,是一件小事情,孔子却要从它做起:就是因为名位、器物一旦紊乱,国家上下就无法安保。天下事没有一件不是从微小之处产生逐渐发展显著的,圣人考虑的远,所以能谨小慎微去处理,常人见识短,常常等到弊端显著后才设法挽救。但是矫正初起的小错往往用力少成果显著,挽救已经明显的大错,则竭尽其力也不能成功。《易经》说:“行于霜上就要知道严寒冰冻将至”《尚书》说:“先王每天都要兢兢业业处理成千上万的小事”就是指这类防微杜渐的例子,所以说:区分地位高下,最重要的是匡正各个等级的名分。


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这句话说的太好了,我们考虑问题要从长远考虑,将时间线拉长来看,不可短视,这也是我现在努力争取学习参照的一条原则


呜呼!幽、厉失德,周道日衰,纲纪散坏,下陵上替,诸侯专征,大夫擅政,礼之大体什丧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犹绵绵相属者,盖以周之子孙尚能守其名分故也。何以言之?昔晋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请隧于襄王,襄王不许,曰:“王章也。未有代德(取代旧朝以治天下之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请焉!”文公于是惧而不能违。是故以周之地则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则不众于邾、莒,然历数百年,宗主天下,虽以晋、楚、齐、秦之强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鲁,田常之于齐,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晋,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然而卒不敢者,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今晋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先王之礼于斯尽矣!
或者以为当是之时,周室微弱,三晋强盛,虽欲勿许,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晋虽强,苟不顾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则不请于天子而自立矣。不请于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礼义而征之。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乌呼!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之类糜灭几尽,岂不哀哉!

6.周幽王、周厉王丧失君德,周朝气数日渐衰败,礼纪朝纲土崩瓦解,下欺凌,上衰败,诸侯国君恣意征讨他人,士大夫擅自干预朝政,礼教从总体上已经丧失了七八,然而周文王、周武王的祭祀仍然能延续下来,就是因为周王朝的子孙后代尚且还能守其名分的缘故。为什么这样说呢?当初晋文公对周王朝有功,请求周襄王让自己死后采用王室才能采用的隧葬仪式,周襄王不允许,说:“这是王室的规章制度,从来没有改朝换代而有两个天子的,这也是你自己所反对的。不然的话,你自己有的是土地,愿意隧葬就隧葬,又何必请示呢?”晋文公于是感到畏惧没有感违反礼制。所以说即使周王朝的土地不比曹国、滕国大,周王朝的百姓也不比邾国、莒国多,却仍然能历数百年,统御天下,即便是晋国、楚国、齐国、秦国那么强大也依然不敢凌驾其上,这是什么原因?就是因为周王朝还保有天子名分的缘故。再看看鲁国的季氏,齐国的田常、楚国的白公胜、晋国的智伯,他们的势力都大到可以逐君自立,却不敢为之,难道是他们力量不足或者不忍心吗?只不过是害怕犯作奸犯上的名声导致天下人的讨伐罢了。然而现在晋国的三家大夫(魏斯、赵籍、韩虔)蔑视其国君,瓜分了晋国(三家分晋),作为天子的周王不能派兵征讨,反而对他们加封赐爵,让他们位列诸侯国君之中,这样做无异于将最后剩下的一点点名分也抛弃了,周王朝的礼教至此丧失干净。

有人认为当时周王朝已经衰微,晋国的三个大夫力量强盛,即便周王不想承认,又怎么能做得到呢?并不是这样的,三家大夫虽然强大,如果不顾天下人的讨伐侵犯礼仪的话,就不用请示天子自立就好了。不请示天子自立,就是悖逆之臣,天下如果有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贤德诸侯,必然会奉礼义前往征讨。现在请示了天子,天子又准许了,这就是奉天子之命当上了诸侯,谁又敢去讨伐他们呢?所以说这三个大夫位列诸侯,并不是他们违反了礼仪,而是天子自己坏了规矩。

君臣的礼仪既然已经崩坏,则天下便开始了以智慧、武力互相争雄,那些当年受周王朝分封而成为诸侯国君的圣贤后裔,江山相继沦亡,周朝先民的子孙灭亡殆尽,战国开始。


司马光认为,以三家分晋这件事起,公元前403年是战国开端,这一年因为周威烈王同意了魏斯、赵籍、韩虔三大夫位列诸侯国君,丧失了周王朝仅剩的最后一点点礼仪,天下开始了群雄逐鹿,各自混战的局面。这也是《资治通鉴》少见的司马光大段议论自己的政治观点,他认为维护礼仪,正视名分是一个国君的重中之重,如果礼仪不存,名分崩坏,天下便会大乱。
我浅论一下自己的看法:首先我不认同名分不可改变,司马光自己的举证其实也恰恰说明了问题,试想一下要是商汤不灭夏,武王不灭商,哪有周朝什么事,也就不可能有什么“天子之职”、“礼、名、分”,司马光说除非人归之,天命之的仁德之君可以“造反”,这就有点两面派了,哪一个造反的也没在脑门上刻上“仁德”二字。所谓的“仁德”是造反成功后的选择,你既可以像前朝最后的国君那样酒肉池林,当然一般开国者也没那么傻,也可以广施恩德,“仁德”是后世的评价,在造反初始,也仅仅就是个选择而已。
其次所谓的礼、名、分,我们对比一下现代企业大概就能理解,这大概相当于企业的规章制度、组织架构、岗位职能的意思,这其实是个动态的过程,绝不可能是静止的,规章制度会变化:以前不加班的,为了抢占新的市场要996,曾经的程序员小王忽然干上了产品经理,负责前台接待的小妹现在开始代收快递了。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世界依然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最终靠的是武力,放到现在就是能力、金钱、出身,自然选择也是这样的过程,事实证明这也是最有效率的进化。三家分晋是因为这三大夫能力到了,即便你威烈王不加封,该分的时候还是会分,这只是时间问题。另外也不会因为是你国王加封了,别人就不敢碰,公元前401年秦国就碰了魏国,怎么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