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复何夕

我的外婆瘦小,去年冬天去世的时候,缩成一团,推进殡仪馆前,小姨恸哭,大舅扎着白头巾站在转运车旁,至亲在面对死亡这一刻,完成各自角色。有一刹那,我觉得人生毫无意义,脑中突然念起金庸先生《倚天屠龙记》里的: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很早就对死亡有种根深蒂固的执念:主动选择,而非被动等待,这当然与自我认知有关,不想被劝说,也大概率不会改变。

从外婆葬礼上回来的那天,看到了一条关于器官捐献的信息,我想这是个不错的路子,虽然人生尽不如意,但还没发展成反人格,与其接受这种化为灰烬的不归路,不如被福尔马林泡一泡,尽尽余辉,于是我成为了中国人体器官捐献尾号3391的志愿者。

佛家说:生死之外,余无大事,在我看来,这二者都是不可选择的随机事件,在我如上的认知下,反倒是个解脱。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不怕死,不怕痛苦,不怕悲欢离合,不怕孤独黯然,只是这一切都不可选择,不可选择的意思是:你只能接受。我当然知道我思故我在,也当然知道过马路时本能的左顾右盼,可似乎还是走到了宿命论上,这也似乎是很多个体的悲哀,二十八岁时死去,七十岁时被埋,我更悲观一点,六十岁就觉得赚了,这就是我性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底色。

读史书的时候,常常能看到这样的描述:A军屠B军,十万,B军坑C军,三十万。这些个数字都是生命,无名无姓,历史洪流中,齑粉也算不得一粒,滚滚向前,风吹无形,雨湿无迹。而我们现在会不会也正在这股湍流之中?

朋友隐隐表达了这种担忧,当然我也并不是无感,十几年前我们测试短信有没有屏蔽刘晓波这个关键字,十几年后,放眼望去,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汉字变成了拼音缩写,可你有什么办法吗?删掉一些文字,清空一点微博,噤若寒蝉,毫——无——作——用!洪流来临之际,一开始你倒下了,后来是你的对手倒下了,直到最后大部分“数字人”全都倒下。车轮碾过来的时候,无非是早一秒还是晚一秒的事。最多只能希望医学别太进步,别太进步到等我六十岁的时候,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还没死去。

长持悲观,就不会太失望,长思尽头,就不会太恐惧。

你我都只是人列计算机中的一个二进制位。

诸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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